三月是你的谎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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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应该会一直记得,22岁的这个3月。

这个3月发生了许多:3月第一周,我刚从盐湖城滑雪回来没多久,美国加州就因为新冠肺炎的蔓延决定“封州”,大家被要求在家办公,减少非必要出行;连锁反应导致美股崩盘,美联储两刀直接把利率从1.75%砍到了0.25%;经济萧条似乎也就此打响了第一枪,各种美国失业率的预测一个比一个吓人——5月接近13%,6月到32%,甚至超过大萧条时期的25%;科技公司开始停招,有些甚至已经开始裁员。

于我个人,3月也是一个有许多改变的月份:做了激光手术,摘掉了戴了快15年的眼镜;戴起了隐形牙套,开始了我人生中第二次的正畸之旅;在家办公,“被迫”增进厨艺,从只会独一门西红柿炒鸡蛋,到开始盘算自己想吃什么然后跟着下厨房app上的菜谱或者Youtube视频做—红烧鸡翅,卤牛腱,馄饨……然后就是3月底的一个重磅“炸弹”:我OPT期间的最后一次H1B工作签证抽签。从3月27日周五USCIS开始陆续发布结果,五天的等待,心情起起伏伏,到4月1日收到律师邮件确认没有抽中,倒反而淡定很多,淡定到可以捡起3年未动的博客,写一些文字。

写什么呢?红方蓝方的斗争,经济形势的走势这些我是写不了了的。我就写写相比于这些微不足道的那些发生在我身上的小事吧。

激光手术

做激光手术对我来说是一个做的挺随便的决定。大概就是2月某天翻起公司的眼科保险看到激光手术可以有优惠,再加上年初开始学习滑雪,滑了几次对于要在雪镜里面带个眼镜又不舒服又麻烦感到有些烦躁(而我又是个没带过隐形眼镜也不敢戴的人,感觉在眼睛里放一个东西很奇怪),于是就去Google和Yelp上搜了搜靠谱的医院/医生,看到离家很近的Stanford Eye Laser Center的主刀医生挺有名的,风评也不错,就预约了检测。检测的结果是可以做,但只建议做PRK,大概就是一个要把角膜最外层切掉(所以恢复期相对长,有一定痛感)但是风险相对低(因为最外层角膜是自己长好的,比较牢固)的技术。因为我的角膜地形图照完医生说不是很对称(我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不对称会是风险),而且医生说我比较年轻,所以他想选择风险最低的术式。

我之前在知乎上也做了些调查,当听说只能做PRK还蛮不开心的,因为PRK算是激光手术里最老的一种手术方式,据说国内甚至都淘汰了,大家都在做的是诸如LASIK(大概是讲最外层角膜做个角膜瓣,翻开进行手术,手术完再翻回去盖住;所以创口很小)或者SMILE(大概是不对外层角膜进行处理,直接手术,然后somehow打个小洞,把手术削掉的内层角膜取出来)。而且PRK如果要在国内做也是很便宜的选项,但在Stanford Eye Laser Center所有手术方式价格都是一样的,两只眼睛一共$5900(主治医生Dr. Edward Manche说是因为不想病人根据价格来选择技术,而是要根据他们的眼部情况来选择最适合的),所以做PRK从价格上的考虑就性价比更低了。最后就是Stanford Eye Laser Center不是任何保险的in-network provider,所以其实我也拿不到保险的优惠。但最后我还是决定在这里做了,一个是因为对医生和医院都比较放心,另一个是还算离家比较近,之后术后复查都会容易些。当时2月底3月初几个周末都约了小伙伴滑雪或者玩耍,于是就决定玩回来,定到3月中进行手术。

手术前要拿着处方自行去购买几种眼药水:0.5%莫西沙星用来抗菌,和1%醋酸泼尼松龙抗炎+预防术后haze的发生。

这也是我第一次在美国买处方药,有几点体会:

首先惊讶到我的是药店(Pharmacy)和医院(比如Stanford Eye Laser Center)是分离的。我一开始以为Stanford Eye Laser Center这种背靠Stanford医疗体系的地方应该可以开药拿药一条龙服务,但似乎也没有。往好了想可能是为了给消费者自行选择在哪里买药的权利吧。(那按理说也可以支持直接在医院拿药,但患者也可以选择去别的地方拿,并不矛盾)

然后就是去研究在哪儿买药便宜。我第一次上GoodRx.com——在美国买药,还有这种优惠券网站,上去找到对应的药就可以按照优惠价买,着实有一种网淘购物的时候去各种Google优惠码的感觉。这还没完,因为我是有保险的,所以还需要比较如果用我的保险拿药价格会不会比GoodRx低。

当然,GoodRx提供的优惠价格,在每个药店也是不一样的。比如药A可能在CVS拿比较便宜,药B则在Safeway比较便宜。所以如果真的要找到在哪儿买药便宜,就是要在GoodRx和健康保险网站上货比三家,还有可能要去不同的药房拿药。当然我这么懒,就都在家附近的Safeway解决了。

(这里还有个插曲:Safeway还两次搞错了我的Refill,让我差点断了药——先是没有把我的Refill录入到系统,当我快用完想去拿第二瓶的时候跟我说医生并没有开;然后是当我总算让他们回去查药方发现是录入错误后,跟我说第二天药就会到,结果去了又说昨天下单的截止时间变了,所以我的单没有提交成;然后又让我等,他们去跟我医生打电话,问另一个药ok不ok;最后虽然医生说ok,但是这个药的价格又比较贵,我就跟他们说为了他们的错误我还要多付钱很没有道理;最后他们答应明天免费把药送到我家我就不用再跑一趟。这个体验实在太差,气得我这个关注者只有十几个的还发了个Tweet吐槽Safeway,他们社区运营倒做的蛮好的,没几天就回复我问我发生了什么,看可以怎么帮我解决。)

总之这次买药让我深刻体会到了美国医药系统的低效和不透明。如果不知道GoodRx,或者上不了网,且没有保险的人可能药就会被卖的很贵;而且很多药还需要等一天才有货,如果出现了像我经历的问题,还可能要等更久。当然了,美国医疗和医疗保险系统有多复杂+fucked up,可以单独写一篇文了。

3月12日周四,早11点做手术,我麻烦欢哥开车带我去。当天心情挺平静的(我甚至前一天还上网看了会儿海伦凯勒的《假如给我三天光明》。这本书自从小学之后就再也没有在我的人生中出现过了),手术过程也很快,大概10分钟都不到吧。流程大概就是用一个东西把眼睛撑开(所以不能眨眼),然后滴麻药,削角膜外层,然后看着一个红色的激光点40-50秒(我是右眼41秒,左眼50秒)。看的时候会觉得光点越来越大,然后模糊一下,差不多就结束了。结束的时候就可以闻到激光手术标志性的“烤肉味”。最后医生会给我戴一个没有度数的隐形眼镜,在角膜生长期间保护角膜。整个手术过程完全没有痛感,而且刚下手术台的时候感觉自己看的贼清楚,都不记得可以看这么清楚了,医生嘱咐了一下用药方法和注意事项(比如接下来一周不要让眼睛接触水),给我带上墨镜,就让我走了。

3月13日第二天复查,医生说看起来很不错,继续滴眼药水继续休息。说之后两天是最艰难的。因为角膜要长好,所以会畏光,流眼泪,也会有疼感。听到之后两天会很难,我复查完赶紧去Safeway买了advil,顺便把止疼药也按照处方拿了。

当晚和第二天晚上,我各吃了一颗Valium。除了睡的更多了,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。

3月15和16号,也的确如医生所说,是最难的两天。其实与其说“难”,不如说是“麻烦”。眼睛畏光睁不开,也看不清楚东西,我基本上就是一直在床上听有声书,然后饿了就眯缝着眼睛点外卖。眼睛会偶尔有进了沙子的那种痛感,但是眨眨眼就过去了。疼痛是完全可以接受的(我甚至都没吃药),但看手机看不清发微信都要盲打让我有些沮丧。

3月16日再次复查,本来应该要取掉保护的隐形眼镜,但医生说长好了90%,还要再等等,约了两天后再复查取镜。

3月17日,眼睛基本不畏光了,右眼有一点异物感,想眨眼睛。视力比之前裸眼视力好,但也不算清晰,看电脑都要把字号放大到34号才能看清。

3月18号去取镜,一切都挺顺利的,医生说角膜长得很好,嘱咐了我接下来一个月怎么用眼药水(只要继续用1%醋酸泼尼松龙抗炎就可以)。我们约了一个月后的复查。一个月后,就可以测视力,然后看有无Haze的形成了。视力会在接下来三个月不断进步,最后稳定。

取镜后回去上班(其实公司已经开始work from home),我倒是没有什么眼干的难受感,但第一周视力会有波动,看不清的时候就要滴人工泪液,滴完就会清晰一阵子。大概一周后,我就比较放心自己开车了。夜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问题。

现在两周过去,感觉基本生活上已经没什么问题了,但感觉自己还是有点度数(据说是因为大脑回忆起被眼镜支配的恐惧,所以要等它一点点想起看东西看得清楚是怎样的),而且左眼回复的比右眼慢,所以两眼有一些视力差。

总的来说,我觉得这次激光手术体验不错,目前也挺成功的。这应该也是我第一次做手术,算是点上了新的一个技能点。

最后要感谢欢哥和小弟,在有疫情的时候还愿意开车带我去医院 :)

正畸

我十几岁的时候就因为”地包天”整过牙。现在记得的就是带的钢牙套很磨嘴,经常被磨的嘴里都是溃疡和泡。钢牙套的铁丝也会因为我不老实的舔来舔去或者摸来摸去而松动,掉出来扎嘴。后来整牙结束,我也没有坚持带保持器,所以到了现在虽然牙没什么大问题,但总觉得还不够齐,有很多可以进步的地方。然后没事干的我再一次因为公司保险会报销正畸60%的费用,决定看看要不要再整一次牙。

我最早是打算做InvisAlign,也就是隐适美,但是价格太高(要$7000左右),而且治疗过程也比较长,要1年半左右。后来我找到在旧金山的一家叫Uniform Teeth的startup,深得我心:他们的价格大概是InvisAlign的一半(我的case大概是$3500左右),而且还不像很多其他相对便宜的正畸选择,就是自己寄一个牙模过去然后自己戴牙套也不用去见医生,Uniform Teeth是有医生跟进的,在治疗的最一开始,中间,和治疗快结束都要去诊所见医生。每周戴牙套的过程中,也要用他们的app发checkin photo给医生报备检查,保证on track。治疗时间也比较合适,大概是7-9个月。最终决定要去也是因为有个Dropbox的朋友就在他们家做了,体验不错,所以我也在二月预约了initial evaluation。3月中,第一套隐形牙套就寄到了。

现在我在tray 3(第三周)。其实我开始正畸的时间还蛮巧的,刚好赶上Work from Home。这使得摘戴牙套,包括吃东西后清洁等等都方便很多。而且因为我没有买什么零食/饮料,也不存在在办公室有很多零食诱惑,没事就想去拿点零嘴(然后就要摘牙套)的问题。所以目前体验挺不错的,很快就习惯了,没有给生活带来什么不方便。

这次正畸,也让我对于怎么让我变成更好的自己,有了更多的思考:

一是我现在开始越来越重视养成习惯。养成好的习惯就像是复利,靠时间获得收益。戴隐形牙套就是一个养成习惯后,每天要做出的努力很少,但是随着时间过去,效果就会很明显的投资。类似的,与其跟自己说我要每天去举铁,我还是更喜欢每周能去健身房一两次的我(虽然现在健身房也都关了,就需要养成新的at-home workout的习惯了LOL).

二是让自己fall into the pit of success (成功之坑)。简单来说,就是要让对于最懒的我来说,最自然的事情就是能让我成功的事情。比如说,我在工作桌上总是放一杯1L的水,这样我下意识的就会开始喝水;再比如说,我买酸奶只会买Fage 0%的希腊酸奶,这样我想喝酸奶的时候就只有无糖酸奶的选项。每天已经很忙很累的我,不想自己再把自制力用到这些事情上,所以就让环境自然带我到“成功之坑”里好了。

做饭

我是一个动手能力很差的人。我也是一个不喜欢模棱两可的人。我还是一个吃饭超级快的人。所以,要切煮炒炸,要能够理解菜谱里“适量”是什么意思,要花几个小时买原料+制作+洗碗然后花十五分钟吃的做饭活动,就格外的不适合我。但每天在家工作,天天外卖又容易吃腻又烧钱。最终我还是下定决心用这个机会学学做饭。

做饭对我来说很像开车。开车对我来说就是把我从A送到B,做饭就是把我从肚饿到喂饱。对我来说它们就是实用的生活技能而非享受。我学习他们的主要动因也是因为其他的选项(uber,外卖)太贵或者不方便。

也因此,我好像没有什么太大的动力去精进自己的技术,做的差不多能吃就行了。我做醋溜土豆丝,土豆越切越大,最后就变成了醋溜土豆片;我做红烧鸡翅,唯一有的炒锅没有锅盖,加完水按理说要“关盖收汁”,我就从来没收汁成功过——我的收汁就是煮到差不多了把水倒出来。而且我是一个超级浪费水和厨房纸的人,我每一次做饭,即使就是简单的一道菜,我也把厨房弄的乱的不行,完全没有章法,一点都不优雅。最后就要用很多厨房纸来擦台面。

每一次做菜,我都是在提醒我自己我有多笨。小的时候读到陈景润30多岁不会系鞋带,觉得很搞笑,长大了才发现自己就是一个“弱鸡版陈景润”,没有人家的学术成就,但生活技能方面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。

做菜之于别人的简单和之于我的难,就让我更能共情当他人体会到我觉得很容易的某事的难,就让我更明白我的普通,缺陷和天赋平平。我多希望我是一个没有弱点的人,但现实是,有那么多我不会和不擅长却稀松平常的事。

H1B

然而我的弱点不仅仅是那些我可以去学会和改进的事情,还有很多我不能控制的事情,比如H1B工作抽签。我很讨厌这种out of my control的事情,因为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任命。这让我觉得我更脆弱了。我的人生轨迹,可以轻易的被几十行或者几百行的代码所左右。这种黑客帝国一般的设定,第一次离我这么近。

我很多计划都被一个抽签的结果打乱了——小到买沙发,养狗,看房……大到工作,朋友圈,自己会在哪个国家生活,全都contingent on 3月31号的一封邮件。

其实说来,这种人生转折点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——被少儿班录取,高考,本科交换,研究生录取,找实习,找工作……现在回看,connect those dots,也是这一个一个转折点让我成为了今天的我。可能H1B和这些节点唯一的区别就是我的主观能动性并没有什么用吧。It’s purely a probability game.

但从小到大,我觉得我倒都还是蛮幸运的。我没有经历过什么“穷途末路”的情境。情况看起来再糟,也总是有路的。而且经验证明,路走下去还是柳暗花明的。所以段翁失签,焉知非福,也并非没有道理。

抽不到H1B一个可见的好处,是它让我这头在湾区温水里的青蛙要重新开始思考自己要什么了。我在湾区呆的是舒服的——工作做的是自己喜欢的东西,吃穿不愁,压力不算大,朋友挺多,生活简单而充实。我多次觉得我已经基本有了我想要的一切(除了一只萨摩耶),但可能我也因此卡在了我的local optima,然后多年之后再回首,悯然众人矣。抽不到工作签证,意味着不确定性,意味着我又要开始活得很主动,开始盘算,开始折腾,开始跳出自己的舒适圈。我不知道跳出舒适圈的世界是怎样的,但跳这个动作本身,就是好的。我从北京跳到了香港,从香港跳到了美国。我跳到过匹兹堡,纽约,旧金山,南湾,我又为什么要让22岁的自己相信我已经到了最后一站呢?

Bay Area是一个奇妙的地方。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湾区,我眼里的湾区是一个大大的泡泡。我在这里被保护的很好——工作日饭会从天上掉下来,我拿着脱离开湾区的context让人艳羡的工资,工作两年开着一辆Tesla,一个人住着studio。这个泡泡不真实到了因为疫情大家都开始在家办公后,组里讨论在家办公后有何感受,最多人赞同的就是”吃饭难“。一群二三十岁的成年人,因为饭不再会从天上掉下来,而发着愁。

十年之后,我会为了什么而发愁?

如果我接下来的十年还在湾区,我会变成一个怎样的人?

十年之后的我再想起我收到H1B抽签未中的邮件的今天,会不会感谢USCIS帮我把这个泡泡戳破?

我以为在湾区的我会活得像Revenge那部美剧里的Nolan Ross,做着tech,住着house。

但可能我的心底里更像做一个像Emily一样的人,从所有人的生活中突然消失,为了达成自己想要达成的,去一个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,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。

其他一些有的没的

最近单曲循环的歌有:

  • Last Dance by Lala Hsu。说来惭愧,伍佰的歌我之前只听过挪威的森林。但Lala翻唱的这首歌一下子就打动了我。
  • Good News by Mac Miller。第一次听的时候,没有觉得这首歌有什么特别的。感觉Malcolm就是把这首歌念完的。但当我身边的朋友家人都在期盼一个Good News,但我却给不了他们的时候,再听这首歌,就被戳成了筛子。
  • Gymnopédie No.1 by Erik Satie。3月看的一部剧的男主,疗伤的方法就是”sitting at desk, listening to Erik Satie and smoking weed all day”。我打算从前两项开始试一试。
  • Watashi no Uso from Your Lie in April。这首歌陪我过完了3月的最后一天。这部动画也inspire了我写这篇文章。